我躺在昭德殿的龙床上,檐角铜铃在春风里叮当作响。胸口像压着块烧红的铁板,每次呼吸都扯得五脏六腑生疼。太医令说这是积年的箭疮发作,建康城的暮春湿气重,连金砖缝里都能掐出水来。四十四年前吴兴老宅里也是这样的梅雨季,我光着脚在青石板上跑,阿爹陈道谭在会稽当太守,整年见不着人影。
记得太清元年(547年)我十二岁,侯景的叛军冲进吴兴那夜,娘把我塞进米缸时手抖得厉害。火把的红光透过窗纸在墙上乱跳,叛军的铁蹄声震得米缸嗡嗡响。是叔父霸先公带着三千精兵杀回来,他铠甲上的血顺着护心镜往下淌,却摸着我的头说:"乱世男儿,眼泪要往肚里咽。"那年他刚升任西江督护,从广州一路杀回三吴之地。
承圣三年(554年)开春,我跟着叔父攻破建康城。王僧辩的脑袋挂在朱雀门上那天,雨下得像天漏了似的。我在朱雀航跟西魏军厮杀,右腿中了三箭,硬是拄着长矛没倒下。夜里清点伤亡时,周文育将军拍着我的肩膀笑:"陈家儿郎都是铁打的!"这话不假,三个月前在湓城打王琳,我带着八百轻骑绕后烧了敌军粮草,左肩被流矢射穿都没吭声。
永定元年(557年)正月初九,太极殿前的积雪足有半尺深。我看着叔父接过传国玉玺,忽然想起二十年前他教我读《汉书》的光景。他让我当临川王那日,我跪在丹墀下说:"臣愿为陛下守疆土,安黎民。"这话是真心的,就像后来在会稽郡守任上,我带着百姓挖通三十里水渠,老农塞给我的那捧新麦还带着露水。
天嘉元年(560年)春,北周突然说要送昌弟回来。那晚我在华林园独坐到天明,池塘里的锦鲤搅碎一池月光。昌弟的船刚到芜湖,我派侯安都去"接应"。后来听水军都督说,那天江上风浪特别大,送亲的北周使臣和昌弟坐的楼船,转眼就沉得只剩几片木板。我给侯安都加食邑八百户时,朱笔在诏书上洇开一团红,像极了当年在富春江畔杀红眼的夕阳。
屏风外的更漏声忽然变得很远,我望着藻井上盘旋的金龙,喉头涌上腥甜。老宦官曹宣跪在踏跺前回话:"太子殿下晨间在文德殿讲《尚书·洪范》,此刻正在东宫抄写。"伯宗今年十九了,握剑的手还像捏绣花针似的发颤。去年秋猎,他在御苑对着麋鹿连射三箭都脱靶,倒把树上的黄鹂惊飞了。
胸口突然绞痛,像是有人拿铁钳夹住了心脉。二十年前平定王琳叛乱时留下的旧伤,此刻化作千万根钢针在血脉里游走。那年冬天在鄱阳湖,战船被火筏围困,我带着三百死士跳进冰水里凿船突围。上岸时铠甲冻在皮肉上,是周文育拿烧红的匕首一块块撬下来的。他去年病逝时,我亲自去灵前洒了三杯酒,其中一杯敬的是他替我挡下的那支毒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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